觀後記

《電影之神》:山田洋次的夢幻泡影

 《電影之神》キネマの神様 / It's a Flickering Life (2021)

導演:山田洋次

電影改編自同名小說,台灣中譯版書名為《向影神祈禱》,很久以前讀過並不覺得是多有趣的小說,山田洋次這次應松竹一百週年紀念接手改編,情節大刀闊斧地砍到只剩模糊的骨幹(父女關係),以及留下了「電影之神」這名字,其餘全是山田洋次重新發想。原定主演的志村健因新冠肺炎過世,情節更因此加入了戲院因疫情關閉的時代景況,頗有為電影院祈福之意。

「電影之神」除了指稱藏在影院與膠片中的神靈之外,觀眾若期待電影能藉此名探索宣示山田洋次對電影藝術的看法,或許會有些失望。然而回過頭來看,畢竟山田洋次可是拍了50部《男人真命苦》系列的導演,原作和電影裏一事無成的父親角色,不就是導演一直以來投以關注和同情的老派男性,不太一樣版本的寅次郎嗎?故事從愛情、親情切入的老式通俗劇,正是山田洋次一輩子不斷實踐的電影路線,或許《電影之神》無法說服觀眾電影是什麼,但卻是作者風格十分明確的展現,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這樣拍電影」。

「電影要用心去感受,不是用腦去思考。」一事無成而沈迷於賭博酒精的老男人如此告誡他的孫子,這句話若不是由山田洋次的角色來說,大概會令人翻白眼(但我想已經有一堆人已經翻了)。這今昔對照的故事,關於電影的辯證設置在主角年輕時在片廠工作時的見聞,有趣的是影史有名的導演在這裏都換了不同的名字,如清水宏變成了出水宏,小津變成了小田,女星原節子變成的田園子,像是平行時空的不同版本,電影將各自的名作取用來變成了不同的樣子,避開了史實考據的問題。

更燒腦的是主角年輕時未拍出的劇本根本是伍迪艾倫《開羅紫玫瑰》的翻版,片中這個宣稱想改革50年代日本電影的劇本,在現實既是承襲自20年代巴斯特基頓的《少年福爾摩斯》,也往後指向80年代的伍迪艾倫。本來我還想難道導演認為觀眾都沒看過《開羅紫玫瑰》?但一轉念後覺得既然這是平行時空,有個日本版的《開羅紫玫瑰》有何不可?或許那正是山田洋次認為電影最好的樣貌,通俗又充滿奇想。

這像是普羅影迷的電影申論,它拒絕過於學術、藝術的電影論述,而是回到最通俗的大眾娛樂與情感召喚,它是關於普通百姓以及失敗者,關於親情與愛情的投射,在其中永遠有未竟的單戀與拖磨的婚姻,永遠有達不到的夢想與相欠債的家人,好像在說電影並不那麼重要卻也無比重要,因為電影總是要回到最平凡日常的人生,既使山田洋次對人性的認知或許常是侷限在一個角落,遺落在過去的時代裡,但在他製造的時間泡泡裡,總還能看到鮮活的角色們在努力地過活。而最後他讓主角死後安然地進入電影的天堂,被神靈懷抱著,像是為其實殘酷的人生打造了一場溫暖的夢境,這就是山田洋次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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