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後記

2016年3-4月觀影短評


昨天重看了《當櫻花盛開》Kirschblüten - Hanami / Cherry Blossoms (2008),映後討論到後來才告白說其實我不是很喜歡這部片,不過這次看感覺有好一些。

電影前半部基本上是重拍《東京物語》變成柏林版,在中段當老母親去世後獨留丈夫一人回家,我就想後半段妳能怎麼拍?原本充滿生活日常的德國,場景轉換到異國情調十足的日本,老先生的空間反而被縮小到一個房間,直到他遇見了一位舞者才稍微展開,但也幾乎都是在被櫻花圍繞的觀光聖地,最後的富士山之旅也是另一個更大的日本符號。

電影開頭即昭告了結局,所以後段的日本之旅其實意義上像是來到了死後的世界,老先生執迷地想要尋找死去妻子的歸處,不但穿上了妻子的衣服,開始為兒子做飯打掃,之後向女舞者學習舞踏,並在最後的最後透過富士山前的一舞和妻子相會。

德國的日常與日本的精神世界之間的對立,讓日本成為死後靈魂的歸處,這有點不太能說服我。前段將東京的日常移植到柏林,但真正的日本場景反而無法成真實,只能是象徵、幻想,成為一對德國老夫婦神秘的鄉愁。也許線索在日本舞踏這門現代舞流派之中,這對我就有點難了。

片中三位主要演員都演的不錯,還是頗感人,尤其為人子為人父母的矛盾情感這確實還是普世的。(2016/3/27)


《少女離家記》(Mustang, 2015)女性身體的禁錮與注視,似是對女體越壓迫,性張力就越強烈,所以從原本傳統保守價值觀的限制到後來演變為刻意而為的性愛與性侵,最後是還未發育完全的妹妹們才能逃出生天。身體是詛咒也是反抗,但姐妹們若不那麼美會不會更有意思?反過來說攝影機又代表了誰的眼光?

大家都說是致敬蘇菲亞柯波拉的《死亡日記》,不過我沒看過說不上來。若說是《花漾足球少女》差別在於形式的思考與寫實化的方式相當的不同。如果扯到《不存在的房間》好像有點牽強,但牢籠到後來短暫翻轉成堡壘頗有意思,父母缺席讓家庭的牽扯似乎不存在,山坡上的房屋成為只待掙脫的象徵。

又是一個透過駕駛掌握生命的比喻,結尾伊斯坦堡的夜景極美。(2016/3/27)


《路邊野餐》(Kaili Blues, 2015),有劇情。

那40分鐘的長鏡頭一度讓我以為行車紀錄器終於從新聞頻道入侵電影界了,較粗糙的畫質和過於廣角而變形的鏡頭有點擾人,不過後來從車拍變成go pro也總算有些變化。不論如何40分鐘的時間還是有作用的,讓寫實延綿成了超現實,重點還是搭配了時間穿越的設計,所以電影最後一個鏡頭讓故事有了意義。

線索還有李泰祥的《告別》,主角出獄後晃如隔世,診所老醫生拖他送了捲卡帶要向舊情人「告別」,主角在漫遊中遇見一女子後卻把卡帶給了她。據說那女子是主角死去的妻子,這我當時看不出來。不過他唱一曲《小茉莉》給她時,就台灣的觀眾來說也有種晃如隔世之感,包聖美的歌聲如此美妙,而主角的歌聲如此五音不全。

主角換上了老醫生原本要送給舊情人的衣裳,他自己的故事和老醫生的故事像是在那空間疊合在一起。同時他遇上了一位年輕的機車司機,竟和他年幼的姪子衛衛同名,像是遇見了長大的衛衛,所以情人和姪子變成主角過去和未來的兩個方向,在夢境中合而為一。這是比較明顯的解讀,也呼應了早先主角睡夢中沉入水底的夢境。火車不斷穿越的隧道,倒轉的時鐘都是時間不同方向流動的交合。

電影前段比較像是為後段的夢遊建立情境,很自然會覺得是侯孝賢+蔡明亮+阿比查邦+賈樟柯的打散混合,後面時鐘的意像又是王家衛常用的符號。不過片名路邊野餐和《潛行者》的連結,又會想大概是以塔可夫斯基的概念來統整一切,鏡頭可以穿越意識與時間。那一首首的詩和電影意像的配合這比較難抓,也許這是有人想看第二遍的原因,詩可能是需要反覆閱讀想像。

映後按導演的說法是電影其實沒拍完,不過沒拍完好像也沒差,現有的素材在剪接室也可以讓電影成形,這就是看不懂的電影的好處。下一部片如果有了更多的資金和更專業的工作人員,不知道會玩成什麼樣子,目前還看不出來導演畢贛可以走多遠,藝術之路很漫長,而且很多東西前人都玩過了。(2016/4/2)

(本文整理發表於2019/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