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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53雜感:暫時把勝利交給電影

53屆金馬獎頒獎典禮開場(圖片引用自金馬官方臉書)
這篇雜感關於金馬獎但又不完全是關於電影。

回顧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種種,這屆金馬獎真是我個人參與關注最多的一屆,其實以前我連頒獎結果都不一定關心的。一切起因於今年有機會參加了金馬影展奈派克獎亞洲觀察團的評選陣容,也很幸運地入選了金馬獎最佳影片觀眾票選的活動,提前看到了好幾部入圍作品;最終又非常榮幸地搭著活動的機會出席了金馬獎頒獎典禮,在現場同步看著每一個獎項的揭曉,是一個非常難得的經驗。

頒獎前自然會在心中預測最佳影片可能的得主,當初看完入圍五部作品後就直覺《八月》最佳(本片同時獲得金馬奈派克亞洲觀察團推薦獎),而後又認為《樹大招風》所代表的香港新一輩創作力也不容忽視。但網上其他不少人的預測皆認為《再見瓦城》最有機會,後來我才發現這些預測根據的可能只是各方資訊所建構出的媒體印像,影片還沒上映前很多人是還沒看過《再見瓦城》的,更不用說《八月》的爆冷奪冠可能會驚嚇到多少人。

總歸來說金馬獎樣子看來像是華語電影圈的奧斯卡,但實際上更像是坎城影展,大部份的入圍作品都是還沒上映的新作,而決定獎項生死的責任則是交給了少數幾位專業評審,這和奧斯卡以美國市場本位,透過片商大量的公關操作和數千位影藝學院會員的投票選出最後結果的方式大不相同,奧斯卡更像是民意決定一切的政治選舉,自然多少反應了市場和社會的意向,也有更多影評人和影迷預測的介入空間。

金馬獎過往政治宣傳的歷史任務,兩岸三地電影業的競合消長,讓複雜的政治爭論更是每年圍繞在金馬獎的得獎結果上。金馬獎順著歷史的軌跡不斷地修正進化,從最早台灣為主到後來港台競爭,最終定位為全球的華語電影競賽,台港中之外新加坡、馬來西亞也開始進入金馬獎的視野,金馬獎一方面看似企圖連結統合各地華語電影圈,但一方面又不斷擴大華語電影的多元與相異,這一切正如今年最佳台灣電影工作者得主趙德胤導演所言,正是台灣相對自由多元的社會所提供的舞台,才讓他這樣一位緬甸出身的小孩可以在台灣成就他的電影夢。因此若要說金馬獎是如何突顯了台灣價值,重點其實並不在於台灣電影入圍了多少作品又得了多少獎,而是這樣的一個獎是如何最大可能地彰顯了創作與藝術的價值,真正文化的影響力才由此而生。

但金馬獎的自我定位確實並不完全符合社會大眾或是媒體甚至政治人物的期待,我們都希望有個台灣奧斯卡可以滿足國族市場的想像,即使台灣主流電影市場早已被好萊塢攻城掠地,我們也很敏感地警覺到華語娛樂圈最大市場正是在中國,而每年金馬頒獎典禮更是突顯了中國電影娛樂圈的進逼。每年傳統媒體只能把話題圍繞在明星花邊,更顯得金馬獎核心價值被一定程度的忽略。重點是金馬獎拿了國家的補助,但台灣大眾真的關心並想要一個華語電影獎嗎?金馬獎自我藝術定位正和大眾對政治、娛樂、市場的期待相互矛盾。

張永祥獲頒終身成就獎(圖片引用自金馬官方臉書)
就我個人而言,面對金馬獎的矛盾,需要的是一連串的重新認知與定位,其實金馬五十年時所計劃拍攝的紀錄片原本有機會可以擔負這樣的一個開啟討論的任務,但非常可惜的是最後成果是品質低落完全無關痛癢的《我們的那時此刻》,本片雖然賣座不如預期但也連續包場加映了好一陣子,完全反應了觀眾無意正視金馬獎現狀的現實。

本屆終身成就獎得主編劇張永祥先生致詞時意有所指地指出他當年(1965年)因「抓住社會脈動」而得了好多獎,但他老了,而「電影年輕了,金馬獎要年輕了」做為最後的祝福,確實是今年典禮意味非常深長的一刻。回顧過往歷史總難免要面對昨是今非的尷尬,而現今金馬獎入圍版圖又是完全不同光景,金馬獎要如何背負著歷史的同時又能走出新的生命?是否要脫下國家電影的想像(比如讓位給台北電影獎)找到新的角度來凝聚台灣人的共識與認同?而這新的認同到底是什麼?真能找到無關於國家、政治、市場的核心精神嗎?畢竟光「華語電影圈」就會是讓人爭論不休的問題。

金馬獎的處境就和台灣的處境一樣,經由種種歷史機緣走到了現在這一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名不正言不順,但總還是要邁入下一步,在種種包袱下標榜「電影藝術至上」會是各方都願意信服的解答嗎?

整場典禮最讓我感動的一刻莫過於最佳影片揭曉,先前錯失最佳新導演的中國獨立導演張大磊以《八月》爆冷奪得大獎,導演帶著劇中的小演員孔維一和導演自己的父親上台,在這龐大又充滿紛擾的舞台上他們三人像是乘著《八月》裏的風輕輕地落在舞台上。《八月》正是一個關於童年記憶與父親的故事,挖掘了時代與生活的種種幽微,同時充滿了私密情感的一部創作,而我私心認為這部作品確實是五部入圍片裏電影感最強藝術成色最高的一部片,雖然難免生澀但相對純粹,彷彿評審團透過這部片肯定了從生活中提練出藝術的電影精神。

最終,也暫時只能把勝利交給電影。

圖片引用自金馬官方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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