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後記

記台北電影節《Happy Hour》


 《Happy Hour》Happy Hour - 2015

今年台北電影節唯一看的場次,專題導演濱口竜介的《Happy Hour》,看完很滿足。

超長時間的看片經驗以前也不是沒有,比如拉斯馮提爾的《醫院風雲》系列,或是《燦爛時光》,但這幾部都是電視劇格式,結構一集接一集,角色紛雜事件眾多,尤其《燦爛時光》跨越時代的通俗劇情節,故事仍然是壓縮的。

《Happy Hour》 長達317分鐘的片長走的是不一樣的方式,題材描寫四位三十代現代女性的婚姻、情感與友誼,熟女生活難題並不算新鮮的題目,乍看之下完全可以走日劇的形式,但影片以舒緩的節奏展開,大量的角色表演細節,每段戲雖然都有推進情節的效果,時間卻拉到相當的長,完全要觀眾進入當下的氣氛。

電影中有兩場極長時間的單一場景段落,在前段是藝術家帶領學員做尋找「重心」的課程。這場戲出現在主角們出場並介紹各自的生活背景之後,課程活動中她們又聚在一起並引入了新的角色,其中各項遊戲時間都拉的很長,像是讓觀眾一起參與(光線也反應了時間的變化),甚至尋找重心、中心線、傾聽腸子的聲音等等練習,都會讓人覺得這是否就是全片故事主題的提示?這段戲完全把電影帶入了充滿幽微細節的空間。

另一場超長段落是後段高潮的朗讀會,雖然透過剪接壓縮了時間,這場戲同樣創造出觀眾全程參與的體感。時間長卻不冗長,一方面是故事引人,另一方面在於細節控制了事件的節奏,沒有大量情節推進產生認知疲累的風險,讓觀眾儘可能地待在事件的當下,享受呼吸的空間,情節中角色的選擇之外,人與人之間氣流的碰撞才是電影營造的魅力所在。導演自言是以卡薩維帝的方式(即興、貼近角色)來拍攝小津安二郎的主題。(本片幾次出現角色正拍的鏡頭確實也有點刻意玩小津風格的味道。)

在中山堂觀看本片讓人覺得這真的不是小螢幕的電影,影像和鏡頭處理手法雖不炫目,但人物構圖與空間感都是大銀幕的思考, 比常見的獨立製作風格來得更細緻更具電影感,這是在故事節奏之外電影得以脫離日劇規格的另一個關鍵。(相比之下就算是是枝裕和來拍日劇, 《Going My Home》的影像當然還是明確的電視質感)

不過我對技術細節或許還是不夠敏感,觀後有影友認為這部片的影像頗粗糙,如攝影沒對好焦或打光上的問題,或許反應了製作成本和技術上的限制。但拍攝生活場景的畫面中,鏡頭觀看空間和角色的方式是吸引我的,如火車空間、城市、郊外都拍得相當美,尤其一位角色搭船離去的海上鏡頭令我印象深刻,有種不久前才剛看過賈木許《長假漫漫》結尾的即視感。

四位主演表現精彩,角色原本可以如電視劇那般浮跨,但在劇本細節和形式的加持下,各個人物都有生動的生活樣貌,是這部片成功的關鍵。男性導演的劇本可以把女性角色處理的這麼細膩頗令人驚訝,應該是和這些素人演員們做了很多的功課所致(也許女性觀眾會有不一樣的想法?)。相較之下片中的男性角色除了藝術家外,眾老公男友們的表演張力和說服力就差了一些,就算是以溝通不良做為婚姻敘事線的主題,男性角色和一些配角的處理也稍嫌刻意,比如其中兩位丈夫的演出都很默然,這是不想演還是不能演?又或是一種生活化的表現?

映後QA也有觀眾問導演,在處理餐廳眾人交談的戲,為何有種如機器人般不寫實的感覺?導演回答說這是為了讓演員的表演能夠真正地讓其他角色和觀眾聽到。我個人認為也許一部份是牽就素人演員的演技限制,包括這麼長的片長這件事,電影創作必需要以某種形式和長度才能讓演員進入角色並傳達出力道,這是這部電影的優點也是限制,以非寫實的修飾調整來展現自然的生活質感,成就一場將觀眾納入的電影幻境,是個人近來很難得的觀影經驗。

故事收尾雖然還是保有相當開放性,但難免有刻意收束過於用力的狀況,角色似乎都暫時為她們的困境下了結論,這是一般戲劇電影的必然處理,但長達五小時的生活敘述中反倒覺得也許直接切在某一個時間點是不是更好呢?

一些暫時的想法,希望這部片能有機會上院線。

(整理自2016/7/12臉書貼文)
(2021/3/25 因院線上映而稍微修飾文字與調整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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