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春之櫻~吟子和她的弟弟》

春之櫻~吟子和她的弟弟》(2010)

看《春之櫻》時比較讓我想到以前的山田洋次,《男人真命苦》或是《學校》系列等這些較久遠的、其實我不太熟悉的山田洋次。大概是電影把故事放在現代社會,又是講述人情冷暖的通俗劇,內容也有提到一些社會救助之類的元素。但其實我更聯想到小津安二郎,和日本電影黃金年代的片廠作品風格,那種老式關注人性的眼光,對家庭、親情對城市對人的命運那種永恆的感情。

電影是向市川崑舊作《弟弟》致敬,我之前看過市川崑的版本感觸並不太深,而山田洋次這個版本把姊弟關係加上了年齡和歲月的催化,更添了人經過社會成長變老邁向死亡的意味。原作中青春恣意叛逆的弟弟,在新版裏改變為一個中老年的、社會中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也因此電影開場的那場婚禮其實就拉出了導演對社會階級刻劃的意圖。經營社區藥店的女主角吟子嫁女兒這件事,某種意義是透過婚姻高攀了就世俗眼光而言處於社會高階的醫生世家,而處於社會更低階、不務正業談吐粗魯的弟弟鐵郎出現在這場婚禮更顯得格格不入。但透過導演的眼光,我們同時看到的是社會加諸在鐵郎身上的壓力。

從電影的開頭到結尾正好是一種對照和流動,開場的婚禮和結尾的人生終點有著生死的對照,當然也有階級的對照,最後鐵郎的病重去世雖然令人悲傷卻充滿了溫暖的感情,反而開頭的婚禮充滿了歧視與冷漠,女兒小春前後兩段婚姻正是從冷漠到最後找到溫暖的幸福。「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憐之處」或是相反,故事中的吟子經過情感上的辯証與試煉,最後帶領著觀眾找到一種對鐵郎同情與理解的眼光。說實在的這命題並不怎麼特別,但有時候看老導演的作品和看較年輕導演不同,不是在看他有什麼很了不得的想法,而是在看其中拿捏的分寸。

據說大部份的場景都是片廠搭景拍攝,尤其是女主角家中她和女兒及婆婆的互動,以及街坊鄰居來串門子,許多畫面和鏡頭的運用直讓我聯想到小津安二郎,當然不是指小津那種低角度固定的景框,山田洋次的影像自有其移動和變化,但相通是某種工整與距離感,並透過一些前後對仗產生動人的力量。而故事後段拉到大阪,鏡頭一直以通天閣當做固定的母題,最後也成為鐵郎對這城市最後的依戀,也讓我想到小津在後期的作品中許多當代東京都市的景觀。許多地方看來,這部片實在很像是日本老電影傳統的延續。若和是枝裕和的《橫山家之味》來對照,雖然題材有一點相通之處,但可感受到不同世代導演的風味。

笑福亭鶴瓶演出的鐵郎自然是《男人真命苦》系列寅次郎更悲苦的延續,吉永小百命演出的吟子在片中和街坊兩位老男人的關係多少讓我想到小津《秋日和》中的原節子,雖然我對日本老電影說不上很熟悉,但吉永小百合那似乎永遠美麗典雅的臉龐,在這部片最後產生了巨大動人的力量,她那美好、善意的傳統女人、母親的形像,因為處在姊姊這個位置而更多了點人性與自省。相比之下導演在處理新世代的蒼井優就沒抓到什麼特出的形像,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我在看這部片的時候老實說也並不總是很能投入,有些地方難免有點讓人覺得老氣,但是看到最後雖然知道導演要搞什麼把戲,還是直逼人淚下。也許就是其中距離和工整的分寸,以及藏在中其動人的感情,讓這部片在散場之後還是能令人不斷咀嚼、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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